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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借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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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主人是个小姑娘,名为井小娥,七岁,是个瞎子。

很小的时候,她爹就死了。

一场大病把本来就是病秧子的男人送去见了阎王。剩下一个身体瘦弱的娘,一边儿要养活她自己,一边儿要养活生来就是个瞎子的闺女。

没几年,也累死了。

她娘死后,村子里的人就开始叫她瘟神,说她克死父母,找人一算,彻底明白了:

算命的老头儿说她是纯阴命、纯阴体,不利六亲。

还是个短命鬼。

从那以后,本就是个瞎子的井小娥处处受人白眼。

人从她家门口走过,也要大声咒骂几句。

说她是丧门星、讨债鬼,是个克死爹妈的白眼儿狼,走的时候,还不忘在地上吐口痰。

小娥用完了娘亲留下来的一丁点儿家底,本以为就要这样被活活饿死。

好在她还有个尖嘴毒舌的姨母,或许是怕人戳脊梁骨,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个瘟神带回家。

自打到姨母家的那天起,寄人篱下的小娥被打被骂就是常事儿。

她天生是个瞎子,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出个门都要人看着的她,无非是张吃饭的嘴,小小年纪的她经常被姨母一家打得满嘴是血。

数月前。

小姑娘更因为捡来一条还没睁眼的狗,被姨母把左边的耳朵给打聋了。

那位嘴巴比蛇还毒的妇人扯着小姑娘的头发破口大骂,说是烂货小贱人自己都养不活,还敢养个畜生。

只是不管被怎么打骂,小姑娘就是死活不松手,把那条小狗护在怀里。

妇人打累了也骂累了,只好应下来,只是不能用家里的粮食喂畜生,不然就滚。

从自己嚼谷里省下几口的小姑娘把米粒捏烂泡成汤,竟然奇迹般的把小家伙养活了,稍大一些,小娥就给它起了个名字:

目目。

目目再长大一点儿,就知道自己去田里逮些蟋蟀蚂蚱填肚子,若是找到几个野果,懂事的它给小主人叼回去。

每次它出去的时候,小娥就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等它回家。

它一回家,小娥把它抱在怀里的时候,就笑得格外开心。

......

......

今天小家伙也像往常一样出门找吃的,光是吃小娥省下来那点儿吃的当然填不饱肚子。

吃饱了的小家伙带着给小主人找到的果子,肉呼呼的它,开心的晃着小尾巴朝家跑。

不曾想回来却被一群孩子堵住,孩子们知道它是井小娥养的畜生,说什么也要把它弄死。

扔了多久的石头,小家伙伏在地上呜咽着求饶了多久。

一双眼睛里尽是疼痛和求饶,小家伙身后,洒落着几个有些腐败的野果,那是它要带回去给它的小主人的。

......

年纪最大的孩子名为徐显宝,爹娘是村里出了名的无赖,两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在几年前,活活气死了家中老头儿,得了一大笔家产。

小人得势。

如今在整个湖村,就没人敢惹他们一家子。

此时的徐显宝有些玩儿腻了,看着地上那条鼻子眼睛都是血的畜生,他大手一挥,趾高气扬的命令道:

“你们几个赶紧的去挖个坑儿,跟它差不多大小,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把它活埋了!”

“是!”

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挺直腰杆大声喊道,说完就拿起木头在一旁的路边开始刨土。

不远处,趴在地上小家伙小声的啼哭着,它的前腿早就被石头砸伤,想逃也没办法。

才片刻,一个土坑就被挖好。

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徐显宝提起小家伙的一条腿就朝土坑走,小家伙受了伤,此时被人提住,痛得嗷嗷大叫。

徐显宝一巴掌拍在目目的肚子上,在小家伙愈发凄惨的叫声中,徐显宝大怒道:

“小畜生给老子把嘴闭上!吵得老子耳朵都要聋了!”

瘟神养的狗也是瘟神,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群孩子整日里听着家中父母口中的“井小娥那个小贱人”、“井小娥那个瘟神”此类的话,早就在无形之中将小姑娘当成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哪怕其实真正的小娥只是个跟生人说话都发抖的胆小丫头,也依旧于事无补。

提着目目的徐显宝,抬走挺胸的朝着挖好的土坑走。

他斜眼用余光一扫,一旁的那些小孩儿,满眼尽是羡慕和佩服,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了不得。

此时此刻的他仿佛自己是个为民除害的大侠客,为民除害,惩奸除恶。

突然。

走着走着,徐显宝突然发现自己走不动道儿了。准确来说是,腿还在动,位置却不变了。

奇怪啊。

自己明明腿上没停,怎么不往前?

他赶忙拿空出来的那只手一摸,这一摸才明白过来:

原来自己的后衣襟被人一只手拽住,自己竟然被人给拎起来了?!

徐显宝也回不了头,被人提住脖子后边儿的衣领,能回头才怪。

一旁的小孩儿们倒看得真切,把徐显宝提起来的是个大哥哥,腰上挂着刀。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脸色冷得要死的大姐姐。

......

少年先说道:“把它放下。”

徐显宝置若罔闻,他大怒,当即命令道:

“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杂种!赶紧把老子放下来!知道小爷是谁吗?!老子是徐显宝!”

徐显宝年纪不大,已经得了父母真传,欺软怕硬撒泼骂人,都是精通,此时的他被人想拎小鸡崽儿一样拎住,脸面全无。

向来娇生惯养的他哪儿受得了这个气?

见来人没有反应,他随即破口大骂:

“王八蛋!杂种!老子杀一只畜生也敢管?你知道这只畜生是谁的吗!是井小娥的!她是瘟神!贱人!你有种就别把老子放下来!不然老子不仅要扒了那只畜生的皮,还要让你......”

“啪!”

极其清脆的一声,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有人一巴掌打在了徐显宝的脸上。

顿时。

徐显宝脸上立刻出现一个紫红色的手印。

看样子是相当重的一巴掌。

“啪!!”

徐显宝都还没反应过来,竟然又是被一巴掌招呼在脸上!

之前是左脸,这次是右脸。

同样的,这一巴掌让他肥胖的脸上立刻涨红出一个发紫的手印。

徐显宝愣住了。

他只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他想哭,他嘴巴往下一压,就要放声大哭,可是半天却哭不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哭不出,还是不敢哭。

手一松,小家伙被松开,直直的朝着地上落去。

眼看就要砸在地上,却被人轻轻接住。

......

她低着头,用手轻轻的抚着瑟瑟发抖的目目,望着遍体鳞伤的它,说道:

“小家伙,疼不疼?要是疼,我就再帮你打两巴掌。”

一旁。

孩子们望着被打得不敢哭出声的徐显宝,再看看那个打徐显宝的人,吓得一个个都差点儿哭出来。

......

......

村口的大树下。

小孩儿们早就跑得没影儿了,老大都被人打了,谁不跑谁傻子。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好看得像神仙一样的哥哥姐姐,连一条狗也要救,还是瘟神养的狗。

......

树下。

“怎么样,它没事吧?”郁兔站在许安心身后,小声地问道。

许安心摇摇头。

“皮外伤,没碰到骨头,多吃点儿东西,几天就能好。”

郁兔看着呜呜叫的小家伙,心疼得不行,她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欺负它?”

许安心想起徐显宝骂人的话,便已猜出了个大概,无非是恶其余胥。于穷地方来说,并不是稀罕事儿。

他淡淡的说道:“大概是它的主人不讨喜,所以大家就顺带着连它一并讨厌了。”

“一并讨厌?”

少女显然不能明白这句话,于她来说,这其中因果关系,她实在难以理解。

她问道:“主人做了什么,关它什么事?再说它还这么小。”

她望着小家伙此时依旧颤抖不已的身躯,心里既难过又心疼。

......

许安心摸着怀里目目的脑袋,不经意的瞥了郁兔一眼,他望见了少女此时难过而心疼的眼神。

他突然明白过来,好像自己这个师姐,并非是看上去那般冷冰冰。

他安慰道:“放心吧师姐,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那么担心。”

......

听闻此话,郁兔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她突然像想起来什么,赶紧背过身,数落道:

“多管闲事!”

许安心把小家伙抱在怀中,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它的额头,心想:

刚刚那两巴掌可不是我打的。

站起身,他继续用手指轻轻地挠着目目的脖子,小家伙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似乎不再那么害怕,此时圆圆的蜷成一团,如同一个小肉球一般。

许安心问道:“师姐,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银子?”

郁兔转过头,蹙着眉头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说要银子去给那个让人厌恶的小屁孩儿赔礼道歉,就别怪她翻脸。

许安心望着自己师姐一脸戒备的表情,猜都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苦笑一声,无奈道:

“想什么呢,我借银子是为了给老太婆问药,师姐不会以为这种地方的人,你去问人家要几滴血,人就能白白给你,分文不要?”

郁兔一想,好像这傻子说的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这傻子怎么什么都明白?

这几天她不止一次的发现,这个看起来什么都做不好的傻子,其实知道相当多的东西。

比如她最不擅长的人情世故,再比如很多自己听都没听过的民间规矩,到他那儿就信手拈来。

态度始终懒懒散散的他,行事风格实际上相当严谨。

她实在是弄不明白为何两种几乎截然相反的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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