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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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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墙头跃下,元宝在裴静身旁绕了两圈仰头看他相貌,少顷点点头道:“面相倒是不恶。”继而道:“随我来。”

  此时裴静已着了元宝的道,自然言听计从,当下迈开步子缓缓跟在了元宝身后。

  如此,两人一猫绕过闹处,同入深巷,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韩家后头角门外。

  见这边僻静,元宝便停下脚步招呼身后两人:“此处无人,反正统共几句话,问好便罢。如何?”

  听了他这话,三娘只觉得心头突然狂蹿,但脸上到底还是绷住了未曾露怯,只豪横道:“便如此。有劳元宝兄。”

  而元宝看她镇定淡泊,也就以为她真全然不在意了,弓起身子一个发力,轻轻松松跳到裴静肩上,于他耳畔问道:“你是何人?”

  裴静双目无神地楞了一会,终回答道:“我是裴静。”

  这答得略有点怪怪的,不过好像没什么错处?

  于是元宝又问:“你乃何地人士?家中怎样景况?”

  这次裴静答得却顺畅:“我乃陇西成纪人,年十八,家中父母早逝,家境贫寒、亲族萧疏。早年寓居叔爷檐下。”

  “那你是如何入道的?”

  “七岁上,家师父寻仙至成纪,于街市上与我撞见一面。此时家师恰好缺一道童,见我样貌机灵亦有些仙骨,便寻了叔爷打听。闻得我父母皆已不在后就动了恻隐之心,将我收入门下、携而远行,并授我仙道机宜等事。”

  “你那师父平时待你如何?”

  “家师相貌威严,性子又严厉,行事亦十分孤傲,于外人看来不好亲近,实则却有一副菩萨心肠,恤悯众生,便我这样微末之徒亦倾囊相授,日常用度周全,万无克扣。”

  裴静虽被迷呆了,可说话的口齿文辞还是颇好,看得出来平日里是好好教养的,便说是乃师耳提面命长大亦无人疑。

  到这儿元宝已觉无需再问,于是目注三娘。

  三娘皱眉抿唇,终不愿信,略思索后自己问了裴静:“你可到过江南东道一代?”

  元宝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死心,只叫裴静“她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裴静听了,回复三娘道:“未曾去过江南。”

  “你一直便是这个师父?可有换过门庭?”

  “未曾换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你可知道天宫观?”

  “不知。”

  “那你可认得我?”

  “认得。你是仙韵院的韩娘子。”

  此话过后,三娘先是如被塞住了一般呆立当场,渐渐眼眶都有些发红。许久后仰头长叹:“真不是……”

  元宝看她这般样子也很有些心疼,只好开口劝解:“这有什么可叹的呢?世上芸芸众生,若有缘法自会再相见,不急在一时半刻。且无缘再见的也不是什么奇异事——往后这般事情还多着呢,你现在就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将来还活不活了?”

  他这话甫一听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可若往深处想,却又句句属实。三娘听了先是不语,过了会儿后竟落下两滴泪来,但好在随即便刹住了。

  “多谢元宝兄劝诫。道理我是懂的,只是原以为这回终能探明旧事,寻得故人行踪……”

  “既懂,那便勿要痴迷执着、钻牛角尖,否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个。”

  “……是。”

  三娘复又喟叹,抬手以袖轻拭眼泪,打点精神摆出平日模样来:“元宝兄,放开裴道长吧。”

  “再无要问的了?”

  “再无要问的了。”

  她话音刚落,元宝尾巴一甩从他肩上跳至院墙上,一闪便不见了。裴静则突然往前冲了一步,脚步一错差点当场跌倒,幸好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一旁墙儿方才又得站稳,可见身上法术已解。

  瞪着眼睛,裴静一副莫名模样。

  半天后,他开口向三娘询问道:“韩娘子这是……”可虽是自己开口说的话,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想要问些个什么。

  三娘恭顺垂首,两眼望着自己脚尖,道:“此番多谢裴道长了。裴道长如此用心,想必于家父极有助益。将来家父加官进爵之时定邀裴道长为座上宾,同享宴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韩娘子过誉了。”

  三娘微微点头,脸上露了客气笑容:“既如此,我便恭送裴道长了。下次若亲朋间还有此类生意,那我便再来请裴道长出山。”

  她如此客气,裴静自然又是一番“惭愧惭愧”、“哪里哪里”。等客套到再无什么可客套,两人又是一阵冷场。

  不过此时三娘已不在意。只端端庄庄行了一礼,打算就此与裴静作别。不料她话还未出口,裴静却抢先说了话:“韩娘子不算卦了吗?”

  “啊?”

  “我早先答应过韩娘子,到时要替你自己单算一卦……”

  他这么一说三娘倒是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自己前头屡次去寻他所用的由头吗?只是如今真相已白,他乃是千真万确的裴静,而非她心心念念的师兄。

  “这事便再说吧。”三娘推辞道,“仔细想想,如今我家宅已正,父亲有运道我自然也有运道,何必还拘泥自己一命一运?只消家族旺盛,我自然便是有福之人。道长说对不对?”

  “也……是有道理。”

  “既如此,那便不算了吧——今日本就劳动裴道长了,如何好意思再添琐事?不妨就此别过,来日再谢裴道长襄助之谊。”说罢,三娘也不拖沓磨蹭,利落一礼垂头让出道来给裴静。裴静被她一番话说得都有些发呆了,且他虽是个彬彬有礼的性子其实却不善应酬来往,一时间别无他法,只好顺着三娘所言行事。

  “韩娘子这么说了,那小道也就告辞了。”

  “好,裴道长慢行。”

  “……”

  裴静又再踌躇,看着似是有话在喉,实在想要一吐。

  可使他和三娘其实并未如何熟络,前头能聊得有来有往那不过是三娘本事而已。这会儿三娘不想多言了,那他也就把不准话头了。

  心中有难言失落,裴静终究将话全都吞回肚里,只朝三娘行礼,礼毕后即扭头离去,一言未曾再留。

  倒是三娘,待裴静走后仍立于原地许久未动,心中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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