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野僧 > 第101章 夺位

我的书架

第101章 夺位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对, 放赵大人出来,放赵大人出来!”

“……”

帐外,一声声呐喊此起彼伏, 赵霁席坐地上, 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 心潮起伏着。

今日早上, 武安侯率军入京的消息在邙山里不翼而飞, 被释放的那一批朝臣、贵胄吓破了胆, 一窝蜂拥到西营这边来向居云岫质问。

那边跟这里相隔不过一射之远, 众人的争执声赵霁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没有估算错,被困于猎场里的朝臣还是有一半以上在声援着、支持着他的。

晋王登基, 朝堂大换血,现如今的朝局,处处生长着跟他赵霁利益攸关的枝蔓,想给他扣上谋反的罪名, 拉他出来做替罪羊,哪有那么容易?

至少,得剪除那些缠人的枝蔓才行。

赵霁神思转动, 开始思索着后面的安排。

居松关虽然入京在即,可是宫城还在, 洛阳城也还在, 只要能回到皇宫,拿下剩余五万禁军的兵权,再联合洛阳城里的十万人马, 他完全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现在关键就看, 能不能有一个人机灵一点, 来帮助他逃离邙山了。

赵霁沉眉,在心里琢磨着可能会来营救自己的人,看守他的那名侍卫喝道:“想什么呢?别以为外面那帮人喊几声你的名字,你就真能扭转乾坤了,郡主准他们叫嚷,不过是看在他们是大齐官员的份上,要不然,早就一刀解决了!”

赵霁目中敛着寒光,本来不必理会,可这次偏想回驳一次:“人心所向,胜之所往。”

那侍卫“呸”一声:“人心所向?就你?你要真有人心,怎么这半个月都没见一人来救?还有你那位照着咱郡主找的侍妾,走的时候可是头都没回。就这,还敢提人心啊?”

赵霁面色一阴。

侍卫嗤笑,转头往外。



营帐前,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着,战长林环着胸,脾气到底没居云岫好,耷着眼皮上前一步。

他身形本就高大,被甲胄一衬,更显魁梧,故而虽只是一步的动作,却还是唬得对面的人一凛,声音跟着变弱。

战长林漠声:“都说了赵霁谋反,还敢叫嚣着让那反贼来主持大局,看来诸位当中,反贼同谋不少啊。”

众人瞠目不语,那些原本就是赵霁党羽的心一虚,想到眼下处境尚在劣势,眼神里闪过慌张之色。

一人顾及朝堂大局,调和道:“战将军,赵大人究竟是不是反贼,暂且按下不提,如今的情况,是必须要有一人来主持大局。你们不肯放赵大人,那武安侯入山以后何人应付?何人来守住皇位,保住我大齐江山?总不能靠你身边这位长乐郡主吧?”

那人看向居云岫,眼神里一半是讽刺,一半是不屑。

战长林忍着抠他眼睛的冲动,微笑道:“还别说,我正是打算靠她。”

众人一愣,那人皱眉道:“战将军,此事关乎大齐存亡,还请你严肃一些,莫要玩笑!”

“就是,她一个妇人,如何主持朝堂大局?这不是儿戏吗?!”

“朝堂是不是儿戏,跟妇人不妇人没关系,你们心心念念的赵大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不也一样把朝堂弄成这样?”战长林回讽完,正色道,“这个时候,谁有能耐,就听谁的。”

那人一噎,心头不忿:“那你倒是说说看,她有什么能耐,能叫我等甘心臣服!”

战长林点头,也不想再跟他们耗费口舌,道:“那你可得看仔细了。”

山风卷起,营外空地枯叶飒响,居云岫肩上披帔飘曳,投向前方的目光平静无波,战长林抬手,朝着前方树林吹响一声口哨。

哨声犹如苍鹰冲天。

霎时间,震天蹄声似洪流一般从树林里奔来,众人大震,回头看时,天幕底下涌来一大片乌泱泱的骑兵,招展的旌旗上画着威武的青龙图腾,以及再醒目不过的“苍龙”二字。

众人大惊失色。

“这……这不是苍龙军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既惊且疑,揉着眼睛反复辨认,这厢再看,又发现这一大批骑兵里有不少的伤残,或是缺一条胳膊,或是瞎一只眼睛,然而无论是何种残缺情形,其人身上该有的杀伐之气半分不损,尤其那一道道目光,像极齐发而来的利箭。

众人更加骇然。

“……他们究竟是人是鬼?!”

蹄声震耳,众人惶惑不安的质疑声也震在耳膜上,居云岫坚毅地望着前方向自己奔来的一群人,迈步向前。

战长林跟上。

风吹卷着初冬里的满地枯草,近两千名苍龙军勒停战马,又有两匹战马从后方踱出,马上之人俱是身着铠甲、脸戴面具。

“这二人又是谁?怎么看着像是那传闻里的武安侯?”

“可苍龙军怎会跟武安侯搅在一块?!”

“……”

风声不歇,非议不停,居云岫、战长林驻足。

奚昱领着扮演武安侯的那一人翻身下马,来到居云岫身前,屈膝跪下。

全场气氛一变,众人瞠目。

凝冻一样的寂静里,只听得一人道:“奚昱率苍龙军前来参见郡主,上交虎符。”

严风吹着鬓角的发丝,居云岫没有看奚昱呈上的虎符,而是看眼前的苍龙军,却见他们神色镇静,刚毅静默,眼里除微微闪烁的泪光外,并无半点其他情绪。

居云岫不由看向战长林。

战长林低声道:“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接虎符吧。”

居云岫想到先前在帐里担忧的事,眼眶一热。

战长林转头,伸手在她脸颊一捏:“还不接,要人家跪到什么时候啊?”

居云岫敛目,压下胸口涌动的悲酸、感动,接下奚昱手里的虎符。

伴随这个动作,身前、身后的苍龙军齐刷刷屈膝跪下,在场站立着的,除居云岫、战长林二人外,便只剩下那一群茫然的朝官、贵胄了。

居云岫手上用力,握紧这一枚沾着血迹的虎符后,朗声道:“免礼。”

“谢郡主——”

两千旧部声若洪钟,居云岫转身,望向那一群不知所措的人。

一众朝官心头“咚”地一震。

“我说过可以保证武安侯不作乱,并非因为我自信,只是因为这天下早已没有什么武安侯。”居云岫威严而坦诚,“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武安侯便是我。”

众人脸色唰白,先前质疑的那名朝臣震惊道:“武安侯……是你?!”

“是,”居云岫不再遮掩,亮出底牌,“武安侯是我,五十万叛军是我苍龙军。”

“你……”众人骇然,那朝臣厉声道,“那你还说你没有造反?你……你简直!”

或是太震骇,又或是太惊惧,他一时竟找不到词汇来叱骂。

居云岫淡哂:“我以为比起是否造反,大人会先问我苍龙军为何会成为叛军。”

那人哑口,一大群人瞪直着眼睛,心情乃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居云岫目光向前:“扶风,把圣人的罪己诏给诸位大人念一念吧。”

人群后,扶风昂然应是,拿出提前准备的诏书,那一群人一看果然是黄绫圣旨,慌忙跪下。

扶风宣旨,声音穿透悲风,四年前赵霁如何向晋王献计,苍龙军如何葬身雪岭,乃至于宣武门那一变中,永王、宁王是如何在赵霁的圈套下自相残杀的,所有的内幕在呜咽的风声里逐一被公之于众。

伏跪在地的一群人额头上淌下涔涔冷汗,全身如堕入冰层覆压的湖水之下,手足僵硬,目光呆滞,久久不能回神。

“怎……怎会如此?”

“所以当年永王、宁王并没有在宣武门前造反,而是中了赵霁的奸计?”

“还有苍龙军,二十万苍龙军并非受敌军埋伏,而是被赵霁算计,所以才死在了雪岭?”

“不,我不相信,赵大人怎可能卑鄙至此?!”

“……”

扶风宣完旨,把诏书交到那名年长的朝臣面前,坦然道:“刘大人侍奉圣人多年,应该识得圣人笔迹,这罪己诏是真是假,还请检验。”

刘大人接住诏书,打开来过目以后,神情更绝望:“……这的确是陛下亲手所写的诏书。”

众人如被雷霆劈中,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无人色了。

扶风收走罪己诏,刘大人双手一抖,竟似被抽走魂魄一般。

良久以后,严风终于收歇,众人也终于从震愕里挣脱,开始接受诏书上残酷的事实,刘大人颓然抬头,望向居云岫:“所以你假冒武安侯造反,是要向陛……”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临时改口,“向赵霁复仇?”

居云岫淡声:“是。”

“那武安侯呢?”

“我杀了。”

众人悚然。

刘大人悬着心,无数的疑惑压在喉间,不敢再问。

现如今,一切形势已再明朗不过,圣人驾崩,皇位空缺;赵霁被捕,罪证确凿;居云岫、战长林手握重兵,离龙椅不过是一步之遥,就算他们这群人知晓这背后或许还有一些大逆不道的疑点,又能如何呢?

难道,还能问么?

刘大人悬心吊胆,认命道:“所以……郡主的意思是?”

“圣人临终前愿意与我和解,写下罪己诏,让位于肃王府,从此以后,大齐江山由我肃王府守护。”

众人倒吸一口气,刘大人道:“可是肃王跟世子都已牺牲,肃王府已经没有皇家后人,难道,郡主要让您跟战将军的儿子来继位么?”

底下议论纷纷。

“那怎行?那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啊!”

“他生父尚且在世,这要是叫他继位,那日后宫里岂不是还要再多一个太上皇?”

“可他又不是皇家人,怎能做太上皇呢?”

“乱套了,这要乱套呀!”

“……”

众人既担忧,又惶恐,生怕居云岫一意孤行,用最硬的手段扶居闻雁上位,就连刘大人也开始满额大汗,抬头欲劝时,却见居云岫一脸淡然站在面前,缓缓道:“那照大人您看,我们肃王府何人继位比较合适呢?”

众人一怔,刘大人脑海里电光一闪,刹那间,胸口雷响。

肃王已薨,世子已殁,唯一的郎君又并非皇家血脉,那肃王府里,还有何人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答案,根本就不消多想了。

刘大人面色灰败,望着面前泰然伫立、耀如春华的女郎,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这事发展到最后,竟是这样!

全场再次陷入冰封一样的缄默,战长林上前一步,提醒:“刘大人,问您话呢。这皇位该由谁来坐?”

刘大人身躯一震,心知再无退路,痛苦垂头:“我、我等……”

最终眼一闭:“……我等恳请郡主登基,早正大位,以主黔黎!”

刘大人说完,屈膝跪拜,众人或拱手附和,或还在面面相觑。战长林手一抬,漫山遍野的苍龙军齐声高呼,气贯长虹,声撼山岳。

“请郡主登基继位,以固大统,匡复社稷!”

“请郡主登基继位,以固大统,匡复社稷!”

“……”

撼动山河的呼声回荡邙山,一声一声,振奋人心。

营帐里,赵霁一张脸青黑如铁,冷凝似雪,直楞楞瞪着帐外。

看守他那侍卫回头,冲他一声冷笑,道:“赵大人,何为人心所向,你可听明白了?”



午后,邙山解禁,苍龙军、神策军在战长林的统一部署下护送众人返回皇城。

驻扎猎场外的那二十万大军跟着往洛阳城里而行,山坳里,一支支队伍浩浩荡荡,旌旗遮蔽着天空。

李副将策马行在神策军前头,一人悄悄跟上来,低语道:“李将军,不是说最后是肃王府里的世子登基吗?怎么成了长乐郡主做皇帝?”

那夜被战长林带到邙山里来后,李副将跟身边亲信透露过苍龙军里的秘密,正是因为获悉居松关还在世,他们这帮人才敢顶着谋逆的罪名封锁邙山。

谁知道最后借他们之力登上皇位的成了长乐郡主居云岫,而那位令西戎人闻风丧的玉罗刹早已与世长辞。

李副将眉头皱着,欲言又止,最后道:“世子登基也好,郡主登基也罢,反正这天下都是肃王府的,咱们没跟错人。”

同僚知晓这道理没错,可是又不能不忧心:“可郡主毕竟是个女子,这天下,哪有让女子来做主的?万一回到宫里再生事变,那我们不就……”

后面的下场,他没敢再讲,李副将瞄他一眼,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口中这女子,可是拥兵五十万的武安侯。”

同僚一凛,想到令人提之色变的武安侯居然早已被居云岫所杀,五十万叛军全是效忠于她的苍龙军,心头又蔓延开惧意。

李副将道:“再说了,宫里就一群妃嫔,一堆公主,皇后都没一个,能生出什么事变?”

圣人膝下子嗣虽然不少,可是养大的儿子就老大、老三、老四,后面的要么全是女儿,要么就是早早夭折,所以,后宫里根本就没有能够跟居云岫竞争的继承人。

倒是居云岫,虽然只是个妇人,可是精明强干,胆魄惊人,这一回,着实是令众人大开眼界,不敢不服了。

难怪,战长林会这样死心塌地地守护着她。

李副将心里感慨着,不再多言,“驾”一声加快速度。

同僚的顾虑虽然没有完全消散,可想到大势所趋,到底也不敢再非议了。



当天夜里,人心惶惶了半个月的皇宫被一大片哭声笼罩着。

留守宫城的五万禁军已被撤换,皇权更迭,天下易主,这座被晋王府鸠占近四年的皇城也在一夜间从天堂沦为炼狱。

战长林巡视完,派人叫东宫那边的哭嚎声收敛一些,然后掉头西行,一炷香后,抵达永和宫。

戍守此处的乃是乔瀛一行,在登基大典举行前暂居于此的,则是大齐日后的第一位女皇帝——长乐郡主居云岫。

已是深夜,漫天星辉似水,永和宫里静悄悄的,战长林怕居云岫已经睡下,没让通传,进来后,却见她一人站在空旷的庭院里,仰首望着夜空。

战长林不由仰头,漫天繁星闪烁,竟是前所未有的灿烂,明朗。

是在看他们啊。

战长林心里想着,阔步走到庭院里,用眼神屏退璨月,解下大氅,披到居云岫肩上。

居云岫回头,看到他,温柔一笑。

“忙完了?”

“嗯。”

“那我陪我看会儿星星吧。”

“就在这儿?”战长林质疑。

居云岫眼神疑惑:那不然?

战长林给她把大氅系紧,手在她后背跟膝盖窝一搭,把她横抱而起。

“嗖”一声,疾风拂面,居云岫环着战长林脖颈,只听得“沓沓”几声快而轻的动静,待得回神,人已被战长林抱到大殿屋脊上坐下来。

皇城里的宫殿台基极高,坐在屋脊上,如临高楼,夜风凛凛,视野开阔。

居云岫笑,靠在战长林怀里,解开大氅,把战长林也罩进来。

风吹在大氅外,大氅里面,两人紧紧挨着。

战长林挑唇:“这位陛下很体贴嘛。”

居云岫脸不红心不跳:“这位爱卿很浪漫嘛。”

战长林一怔后,笑出声。

月光如泄,漫天繁星闪烁在眼前,吹来的风似乎都温柔了些,二人挨在一起,望着星空。

“你说他们会看到吗?”

“会。”

“那看到以后,会不会高兴?”

“当然会高兴。”

居云岫目光渺远,不做声。

战长林开始提正事:“赵霁已被关入昭狱,赵府被封,府里人全部收押。宫里那些女眷则集中安置在东宫、昭阳宫两处,目前就是哭,声音有点吵,除此以外,没什么威胁。”

“朝臣们是不是还在商议晋王父子三人的丧事?”

“是,不过我要求以你登基大典为重。”战长林目光坚定,看向居云岫,“礼部那边定了吉日,就在后天,先在洛阳办登基大典,朝事稳定下来以后,再迁都长安。”

居云岫垂眸,找到他的手:“辛苦了。”

“这点事情不算辛苦,倒是你……”战长林回握她,“日后可能会很累了。”

最初决定推她上位,没想那样多,就想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荣耀,可今日一忙,才后知后觉权利、荣耀都是有代价的。

居云岫并不意外,靠在他怀里:“本来也没打算享福。”

战长林默然。

居云岫道:“是因为我要报仇,这天下才会变成这样,我有责任让它恢复原样。”

战长林胸口一涩。

居云岫道:“先前与朝廷一战,大齐一共阵亡十二万人,损失良田万顷,被烽火驱赶的百姓更不知凡几。是我为全一己私心,才让原本繁华的大齐变成这个模样,我于天下有愧,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战长林既心酸又动容,握紧她:“晋王残暴,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我不过顺应天道。要真有你讲的那样严重,那我手上沾着那么多人命,还活不活了?”

居云岫摸着他的戒指,笑:“所以,战大将军日后更要尽心尽力,替百姓们保家卫国呀。”

战长林无声一叹,知道拗不过她。

“是,”战长林大喇喇应道,“以你的智慧,再加上我这个大将军的辅佐,保准不出三年,这大齐一定民康物阜,海晏河清。”

居云岫莞尔:“那三年后呢?”

“三年后……”战长林琢磨着,“看你心情呗,你要是觉得做皇帝舒坦,还想建功立业,那我们就夫妻齐心,再创盛世;要是觉得累了,想歇一歇,玩一玩,就把担子扔给恪儿,跟我游历天下去。”

“那时候恪儿也才七岁不到吧?你不心疼了?”

“七岁也不小,该知道给爹娘分忧了。”

居云岫想到他上次提及恪儿做皇帝时,一副偏袒恪儿,生怕他遭罪受累的模样,啼笑皆非。

“对了,”战长林突然醒神,“说起来,恪儿还没认我做爹呢。”

居云岫也一怔,月光里,二人四目相对。

战长林要求:“下次见面叫他认我。”

居云岫笑:“怎么认?”

战长林想到自己上次跟恪儿解释爹娘一说时下的定义,道:“就说,他是咱俩睡一觉后冒出来的娃娃呗。”

居云岫:“……”
sitemap